1996.09.18 ~ 1997.01.23



第一章  收押禁見

1996年9月18日早上八點,兩部調查局市調處的九人座廂型車靜悄悄地駛入醫院院區,總共出動了十二位調查局偵察員,自八點半開始,準時搜索醫院院長室、總務室、實驗診斷科三處。當我佇立在行政大樓五樓窗戶旁,眺望他們下車,往行政大樓的方向前進,我已警覺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場翻天覆地的風暴即將展開。
 
五位調查局市調處幹員衝入我的辦公室,展示出檢察官的搜索票後,當場把我的手機、記事簿、銀行存摺予以查扣。搜索行動持續進行約三十分鐘後,其中一位組長表明因為「貝克曼生化儀器之檢驗試劑採購案」的弊端,要把我帶走並接受偵訊,在完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我坐上他們的廂型車,押送到新竹調查站。
 
我在新竹調查站接受台北市調處專業小組的偵訊,從早上九點半開始,進行到中午十二點半,吃了一個便當,抽了二根香菸,再從中午一點半,進行到下午六點半左右,估算下來當天偵訊時間長達八個鐘頭。偵訊內容包括省立新竹醫院(以下簡稱為省新)試劑採購流程,以及醫療儀器採購流程,貝克曼公司借用二台生化儀器給醫院使用的原因,以及該公司提供二位義工協助省立新竹醫院檢驗科業務的情況,還有我與貝克曼公司總經理應酬的次數,過程中雖然有些言語上的衝突,但整體而言還算是平和的。
 
當天早上我被偵訊時,從幹員之間的通訊對談中,瞭解台北市調處總共出動二十餘人,除了搜索新竹醫院,還搜索我台北住家、新竹小城,已脫手賣掉的新竹房屋,還包括我的公務車與私人轎車等等,當時我心裡十分清楚,檢調單位是衝著我而來的,這種抄家滅門式的搜索,最終目的就是要把我徹底擊垮。
 
在新竹調查站吃完牛肉蛋炒飯便當後,已近黃昏,市調處幹員與地檢署檢察官頻頻聯繫,決定於晚上七點半將我押送至台北地檢署接受偵訊。我由地下室進入偵防車,然後駛離新竹調查站,新竹調查站大門口佈滿新聞記者與閃光燈,在車廂內某位調查員立即把我頭部壓低,避開新聞記者的拍攝。當天晚上九點抵達台北地院地檢署,隨行的調查局幹員突然問我是否要打電話回家,向老婆報平安,我說不必了。接著我提議上廁所小解,他也陪同前往,當我小解時,他還假裝好心地安慰我:「王院長,放心吧!沒事的!」接著我就被安排進入地檢署留置室,準備接受檢察官偵訊。
 

第二章  手銬枷鎖

在台北地院地檢署留置室待了半個多鐘頭,剛好遇到新竹醫院被偵訊完畢的副院長正在準備交保手續。兩人在羈押室見面不勝唏噓,除了互道珍重外,僅能沉默相對。這是我生平首次進入地檢署留置室。
 
檢察官開始進行偵訊,內容包括我與貝克曼公司應酬的次數、貝克曼公司提供省新二位義工之每月薪資是誰經手、儀器的借用有無上級單位批准、檢驗試劑招標單上註明需配合機器使用又是誰提出的?針對檢察官的詢問我都逐一加以說明,並且當庭提出醫院年度檢驗試劑採購決標的記錄、以及省審計部准予核備的公文。由於檢察官內心自由心證早已形成,對我有利的部份完全不予採信,偵訊不到半小時即敲下法槌,裁定「收押禁見」。這個裁定影響我下半輩子的命運,也開啟了我128天的牢獄生活。被押上偵防車之前的我,僅交待律師一句話:「請我太太保重,務必等我出來!」

檢察官裁定收押禁見後,立即押送土城看守所,雙手帶著手銬的我就這樣進入看守所大門。步入登記室後必須全身脫光光,進行安全檢查,檢視下體及肛門有無夾帶違禁品,最後一站是超商小店,可以買些毛巾、肥皂、牙膏、牙刷、棉被、枕頭等生活日用品。我身上未帶半毛錢,所有物品都沒買旋即被安排入住忠三舍房。

第三天不小心罹患感冒向主管請求到醫務室看病,須帶著手銬就醫;由於是重大刑案的被告,從土城看守所押送地方法院途中也需帶上手銬。手銬代表摧毀人性尊嚴的工具,代表統治階級的權力,也意謂著當事人一開始就被定罪!但是在內心深處我告訴自己:「蠻橫的檢調單位可以暫時束縛肉體,但卻無法桎梏我的心靈。」
 
本案件經由檢察官起訴之後移送地方法院,地院法官立即受理本案件並且傳喚當事人,決定是否延押。開庭當天下午,在囚車上當事人們還會相互敬菸、為對方點火,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有緣千里來相聚,在囚車上抽菸聊天紓解心中的苦悶。從囚車裡看外面花花綠綠的大千世界,真不知道是我們被關在籠子裡?還是世人被關在籠子外?
 
每次在電視上看到囚犯被戴上手銬  送進囚車的畫面,內心都會激動得潸然淚下,不禁回想起自己被收押禁見時,地院囚車押解至土城看守所的那個夜晚。事發當時我還來不及跟家人通電話即身陷囹圄,口袋中一毛錢都沒帶,好像是穿著西裝的乞丐。那一幕幕狼狽的場景,就像是一支支冰冷的鐵釘,深深刺入我腦海中,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第三章  經書感應

我在忠三舍住滿一個禮拜後,開始閱讀大量的經書。有一天下午我從外界贈送的勵志叢書中發現有本經書引起我高度的興趣。書名叫作《道德經解說》,於是我叮嚀妻子,買一本《老子註解》寄到土城看守所,從此我就全心全意鑽研道德經,體悟書中有關東山再起的啟示。
 
首次翻閱道德經剛好是第五十八章《察政篇》看到老子的一句至理名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意指當一個人遭遇到重大災難、跌到谷底時不要太絕望,反而要更加發憤圖強,因為契機也許就在眼前;當一個人事業邁向顛峰、大紅大紫之時,也不要太得意,反而要更加小心謹慎,因為災禍也許即將來臨。災禍裏隱藏著幸福的種子;幸福之中也埋伏著災禍的地雷,兩者是相互伴隨的。
 
當我保釋回家後,再度翻閱道德經,翻到老子在第五十九章《長生篇》中告誡世人:「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老子所謂的「嗇」,就是警告我們平日要愛惜精神、養精蓄銳;老子所謂的「早服」,就是提醒我們凡事要早作準備,等待時機;老子所謂的「重積德」,就是鼓勵我們要廣結善緣,累積德行。老子在這篇文章中告誡世人,歷經重創與挫折之後,必須學習謙卑,堅守「嗇」的原則,培養「早服」的習慣,充實「重積德」的素養,三者兼備就能攻無不克、無往而不利,老子這四句話就是教導世人東山再起的四大原則。
 
東山再起的第一步就是「放空歸零」,歸零是指從零點出發,把一切包袱拋開,嚴格地檢視自己找出致命的缺點,然後作徹底的蛻變。在歸零的過程當中,必須修練到一無所有、一無所求、一無所獲、一無所懼等四大皆空的境界。第二步是「內心調適」,在心理建設的過程當中必須要破除五毒,包括焦慮、憤怒、恐懼、憂鬱、孤立,取而代之的是感恩、惜福、喜悅、樂觀、平靜。而第三步是「安身立命」,先把家庭安頓好,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家庭是落難者的避風港,必須先把這個基地鞏固好,才有蓄勢待發的本錢。而且每天要主動走出去參與社交活動,人唯有走出去,運才會旺。最後一步則是「重新出發」,籌組新的經營團隊。新團隊的凝聚力是靠理念而結合,並非靠利益而結合。塑造一個有情有義、溫馨又重紀律的大家庭,這就是領導者的首要任務。
 
落難與挫敗並非可恥之事,只要落難者能夠掌握「放空歸零、內心調適、安身立命、重新出發」的四大綱領,找出挫敗的原因逐步加以改正,最後必定能夠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第四章  糟糠之妻

在土城看守所的128個日子裡,我的妻子風雨無阻每天準備食物水果、攜帶書籍衣物來探視我,並且匯款進專戶供我使用;更每天早晚到萬華龍山寺拜拜,乞求觀世音菩薩庇佑我早日平安返回家中。她除了照顧三個小孩起居生活及唸書上學,還要每日探望我,為我打氣,為我加油,並且堅強地一步一步陪伴我站起來,勇敢地面對往後一連串漫長嚴峻的考驗。
 
當我從忠三舍遷移到孝一舍時,檢察官解除了禁見的強制命令。接下來連續三天,我的妻子偕同三位女兒:愛梅、慕梅、韻梅,先後來探望老爸,尤其小女兒是第一次來看我,露出一副驚訝突兀的模樣。隔著窗口,我囑咐她要聽從媽媽的話,努力唸書、出人頭地。等到她們探監完畢,我才獨自一人躲在牆角,暗自拭淚。
 
從土城看守所保釋出來的那一天,太太安排我在國賓飯店住一個晚上,隔天早上十一點返回自家時,三個女兒已在大門口殷切地迎接父親歸來。我立刻把過去四個月使用過的衣服全部扔掉,並且從準備好的火爐上一躍而過。當天晚上我享用著家人為我準備的豬腳麵線,並回到臥房洗了個熱水澡,將全身的穢氣一掃而空。三天後我回到省新向同事們一一告別,並向上級單位遞出辭呈,毅然決然地結束了二十年的公務生涯。當我離開新竹醫院的那一剎那,便下定決心要完成一個心願,那就是撰寫一百本書,並成立王子醫師圖書館。
 
返家後第一個月,每天忙著收集整理官司資料,當時因為內心鬱悶,經常唉聲嘆氣。有一次我太太看到我酩酊大醉,被友人送回來的模樣,不禁大罵:「王復蘇!你是那麼容易被擊垮的嗎?」剎那之間好像被高壓電擊到,整個人清醒過來。隔天中午,我的妻子陪我到太平洋崇光百貨公司買了一個壓克力招牌,上面刻著「董事長辦公室」的字樣,下午我就把它黏貼在書房的門檻上,正式啟動領御管理公司的業務。隔日早上我七點便起床,梳洗完畢,穿上西裝,打上領帶,神采飛揚。太太問我要去哪裡,我回答:「上班去了!」從臥房走到書房,展開了第一天的上班行程。
 
從雲端跌到谷底就是那麼深。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了,除了老婆女兒健在,其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見。重挫之後,要經常警愓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不要好大喜功。家庭是一個男人失敗的避風港,當你遭逢重創導致遍體麟傷時,不要忘記返回家庭這個避風港,療傷止痛,累積能量,蓄勢待發,東山再起。 第一章  收押禁見 1996年9月18日早上八點,兩部調查局市調處的九人座廂型車靜悄悄地駛入醫院院區,總共出動了十二位調查局偵察員,自八點半開始,準時搜索醫院院長室、總務室、實驗診斷科三處。當我佇立在行政大樓五樓窗戶旁,眺望他們下車,往行政大樓的方向前進,我已警覺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場翻天覆地的風暴即將展開。
 
五位調查局市調處幹員衝入我的辦公室,展示出檢察官的搜索票後,當場把我的手機、記事簿、銀行存摺予以查扣。搜索行動持續進行約三十分鐘後,其中一位組長表明因為「貝克曼生化儀器之檢驗試劑採購案」的弊端,要把我帶走並接受偵訊,在完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我坐上他們的廂型車,押送到新竹調查站。
 
我在新竹調查站接受台北市調處專業小組的偵訊,從早上九點半開始,進行到中午十二點半,吃了一個便當,抽了二根香菸,再從中午一點半,進行到下午六點半左右,估算下來當天偵訊時間長達八個鐘頭。偵訊內容包括省立新竹醫院(以下簡稱為省新)試劑採購流程,以及醫療儀器採購流程,貝克曼公司借用二台生化儀器給醫院使用的原因,以及該公司提供二位義工協助省立新竹醫院檢驗科業務的情況,還有我與貝克曼公司總經理應酬的次數,過程中雖然有些言語上的衝突,但整體而言還算是平和的。
 
當天早上我被偵訊時,從幹員之間的通訊對談中,瞭解台北市調處總共出動二十餘人,除了搜索新竹醫院,還搜索我台北住家、新竹小城,已脫手賣掉的新竹房屋,還包括我的公務車與私人轎車等等,當時我心裡十分清楚,檢調單位是衝著我而來的,這種抄家滅門式的搜索,最終目的就是要把我徹底擊垮。
 
在新竹調查站吃完牛肉蛋炒飯便當後,已近黃昏,市調處幹員與地檢署檢察官頻頻聯繫,決定於晚上七點半將我押送至台北地檢署接受偵訊。我由地下室進入偵防車,然後駛離新竹調查站,新竹調查站大門口佈滿新聞記者與閃光燈,在車廂內某位調查員立即把我頭部壓低,避開新聞記者的拍攝。當天晚上九點抵達台北地院地檢署,隨行的調查局幹員突然問我是否要打電話回家,向老婆報平安,我說不必了。接著我提議上廁所小解,他也陪同前往,當我小解時,他還假裝好心地安慰我:「王院長,放心吧!沒事的!」接著我就被安排進入地檢署留置室,準備接受檢察官偵訊。
 

第五章  獨守牢房

1996年12月底,涉及同案的四位當事人陸續交保,只剩下孤零零的我還留守在孝一舍房,心中充滿萬般無奈,不知還要被羈押多久?本案當事人都已交保出去,僅剩我一人,讓我心情跌到谷底。於是我增聘第二位律師,跟他深入探討案情,並且表示此案已移送法院,進入公開審理的階段,其他涉案人均已交保,檢調偵訊也已經告一段落,事實上已無所謂串供之虞。更何況起訴書中每一項指控均不成立,我拜託我的辯護律師再度具狀陳述,請求交保。

我在孝一舍住了將近二個月,一開始與涉及金融弊案的楊先生住在同一個寢室,他教導我如何研讀起訴書,進行深入的分析探討;同一時期還遇到涉及電玩弊案的幾位警官,寒喧之餘,彼此為對方加油打氣,二個月下來,大夥兒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孝一舍房每天早上八點半放風,大約有半個鐘頭讓大家出來透透氣、曬曬太陽、做做體操等等。每天的放風期間是我心情最為愉快的時光,可以短暫地跟大自然接觸,紓解內心的苦悶。

除了放風的活動之外,最令我安慰的就是親人會客,週一到週五,每天一次,每次二十分鐘。會客時家屬可以攜帶家常菜入獄,或者購買幾道監獄餐廳所提供的菜餚,為受刑人打打牙祭。下午則是律師接見的時間,可以跟當事人討論案情,當事人也可以提供資料,讓律師撰寫答辯狀。所以能夠聘請到一位稱職負責的律師,發揮其主動積極辯護的功效,在刑事訴訟程序中至為重要。到了夜晚就是屬於大家休息的時間,有些受刑人利用晚間唸唸經書,誦讀《大悲咒》;有些受刑人聽聽音樂,而我卻選擇閱讀每位當事人的筆錄,整理出案情中最重要的關鍵,作為下次與律師討論的重點。

當時會客名單中除了我的眷屬探視以外,還有桃園療養院陳院長、省北退休的政風室主任、高雄市林姓市議員、新竹市鄭姓立委、省新退休的謝秘書,以及省新行政科室主管,對於這些朋友雪中送炭的好意,我一輩子銘記在心。至於我聘請的二位律師也是十分盡責,其中一位陳律師天天來探視我,風雨無阻,另一位莊律師是隔日律師接見,頭腦清晰、思路敏捷,當時由於兩位律師積極不斷的為我辯護,我才能夠順利地交保出來。

我在孝一房舍期間,經過室友的熱心指導,學會看懂起訴書,並且針對起訴書上所指控的內容,逐一進行有利的答辯。我在孝一舍房期間閱讀易經的書籍,並且學會金錢卦的卜卦方法,竟然還卜到乾卦用九「群龍無首」的爻辭。我從孝一舍房的雜役口中體認到誦讀《大悲咒》的威力,交保出獄之後,自己也學會吟唱大悲咒,成為我日後撫平心靈創傷的最佳良方。在土城看守所羈押期間,我見証到了某些不可思議的神蹟事件,再度燃起我奮戰到底的鬥志與捍衛清白的決心。當人類遭逢重挫與驚變的緊要關頭,「全部豁出去」就是存活下去的不二法門。


第六章  小王祝福

我從忠三舍轉到孝一舍,認識了同住一個牢房,小王負責打掃環境及寢具,我負責採買日常用品。小王年紀輕輕才二十歲出頭,因觸犯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之罪責,因而被捕入獄,我們兩人相互照顧,情同手足,倒也建立深厚的友誼。我就是在孝一舍的牢房裡,開始鑽研易經,小王是我在牢獄中唯一收的徒弟,從那個晚上起,小王就尊稱我為「老大」。

有一天夜晚吃完飯後,我正在閱讀易經雜說,小王看我唸得津津有味,十分好奇地向我請益:「老大!您為何開始研究易經?易經到底有何神奇的地方?」我明白地指出易經是一部國破家亡的辛酸血淚史,描寫周文王七十二歲的老人家被囚禁在羑里長達七年之久。周文王在這七年悲慘的歲月裡,感受人生悲歡離合的無常,體悟到國家盛衰興亡的哲理,觀察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更替,掌握到宇宙日月星辰運行的法則。整本易經充滿著危機意識,教導人們跌倒之後如何爬起,教導落難者如何東山再起,這是中國人偉大的智慧結晶。我還特別強調易經不是單純用來為個人卜卦的,人生苦短,匆匆數十年一晃而過,沒有什麼好卜的,真正的易經是用來為社稷、為國家、為天下、為蒼生卜卦的,唯有出於至誠,為大我卜卦,這個卦辭才有意義。

小王聽完我精闢的講解之後,拜託我教導他如何進行金錢卦的卜卦,當時我考慮了一下,最後決定將獨門秘訣傳授給他。我向主管借了三個五塊錢的銅板,首先向菩薩頂禮膜拜三次,然後虔誠地站立,將三個銅板往天空拋出,連續丟了六次,每次出現居然都是三個總統的人頭像,於是我翻閱易經的書籍,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九個字:「乾卦,用九,見群龍無首」然後不禁仰天長嘆!

我向小王抱怨,像我如今落魄至此,還能卜到這麼奇妙的卦辭,是否上天跟我開玩笑?「群龍無首」代表的是一個圓圈,象徵完整無缺,大吉大利。它不是從這裡出發,也不是在那裡開始,它永遠沒有中斷,也沒有結束;它是不斷地週而復始,不停地循環而已。我本身既無意鑽營急於上台,更無所謂中箭落馬匆促下台。自我回歸到當初一無所有的原點,這就是用九的道理,人到無求品自高,用九而不為九所用,是人生最高的境界。

當我講完這番話,小王一言不發地低頭洗碗,洗完碗之後,很快地爬到床舖上,規規矩矩地寫了一首四言絕句,算是送給我的離別贈言,這首詩的內容是這樣的:「乾坤乍現,撥雲見日,良駒回首,大道重現;懸壺濟世,行善積德,天人合一,衝破萬難。」最後,小王眼眶紅紅地提醒我:「老大!有一天一旦跨出牢房大門口,千萬不要回頭探望,所有穿過的衣服全部燒掉,不要再穿了。再見吧!老大!多多保重!」


第七章  神蹟顯現 

我在這被拘禁的128天的日子裏,我有幾個非常神奇的親身體驗。當我剛剛被關進來時,情緒低潮,內心十分期盼能夠誦讀地藏王菩薩薩本願經,但是手邊沒有這本書籍,無法如願以償。第二天,監獄主管從前門小窗口丟進來一大堆勵志書籍,放在最上面的第一本竟然就是地藏王菩薩本願經,真是天從人願。

出事的前二個禮拜,我經常到新竹的地藏王菩薩廟去拜拜,也經常誦讀地藏王菩薩本願經,這次不幸關入牢房,每天睡覺都睡得不安穩。我總是擠在三個人的中間,半夜醒過來的時候,正好面對門檻的三幅菩薩圖像,地藏王菩薩也剛好在中間,正面直直對著我。我問室友阿福這三張菩薩圖像從何而來?他告訴我,三個月前忠三宿舍大掃除,他從隔壁寢室遷移過來的。這幅地藏王菩薩圖像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等著我大駕光臨,真是不可思議。

1996年12月7日中午十二點半我正在土城牢房裏吃中飯,主管派人把我叫過去,詢問我有沒有聽到午間最新的新聞報導,我回答沒有。主管說:台北地檢署對我的案件正式起訴,並且具體求刑十五年。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感覺好像世界末日,腦海一片空白,萬籟俱灰,只想自殺求死一了百了。當自己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立刻上香膜拜菩薩,乞求神明早日還我清白。當時我雙膝跪地,雙手合十,口中唸著滅定業真言,就在當下,視野前突然呈現一片黃色強光,迅速轉變成橘黃色,然後再轉變成橘紅色,最後又轉變成赤紅色強光,接下來眼前突然出現關聖帝君的法相,要我擺脫自我了斷的念頭,為了還在唸初中及高中的三個女兒,堅強地活下去。

某個夜晚我用完晚餐,擤完鼻涕後將衛生紙扭成一團,意圖丟向角落邊的垃圾筒。當時我跟室友小王開玩笑,測試看看丟幾次才會進垃圾筒,數字就代表幾天後我即可離開牢房。結果丟了七次才丟進,當天是1月16日,當下我便跟室友小王預告,1月23日我可以交保出去。隔天早上我交代他填寫雜物請購單,內容包括衛生紙二包、牙籤三盒、毛巾二條、肥皂三塊、電池四個,填寫完畢後金額加總起來剛好是一百二十三元。當天吃完晚餐使用牙籤後,毫不刻意地問小王,牙籤盒裡還剩幾支牙籤?小王細數後,回答我還有二十三支。隔兩天的下午,我站在寢室窗口前,遙望對面女生監獄空蕩蕩的牆面,然而正對著我們寢室窗口的牆面,出現了一個「23」的數字,真是怵目驚心。1月23日我果真離開了土城看守所。 


第八章  交保出獄


1997年1月23日早上七點,當我梳洗完畢,用過早餐,迅速地把隨身衣物以及書籍資料裝入行李袋中,與室友小王互道珍重時還特別叮嚀三餐前要繼續叩拜地藏王菩薩,乞求保佑。接著在牢房主管的陪同之下,離開孝一舍房,步出看守所大門口,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觀望。口袋中置放著前晚寫好的文稿,準備早上開庭時,向庭上法官陳述案情,大約八點左右抵達台北地院,立即押解至十二法庭。

首先召開的是交保庭,由合議庭庭長主持,另外承審法官與陪審法官均高坐左右兩側,這位刑事庭庭長詢問完我的基本資料,隨即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包括我有無接受喝花酒招待、我與某位廠商借貨關係的來往、貝克曼公司贊助二位志工之有關薪資發放......等等,進行了大約一個鐘頭後,休息十分鐘。在休息期間合議庭私下開會,議決結果同意讓我交保,保釋金一百五十萬元。

接下來一位女性承審法官召開調查庭,她大略地詢問了五、六個與案情密切相關的問題,也交叉詢問其他幾位被告,最後問我有什麼意見。於是,我從口袋中拿出事先寫好的三頁信紙,對於起訴書中的控訴逐一反駁之外,還特別強調我在院長任內大力推展公立醫院企業化經營,成效斐然。

我的陳述大約有十五分鐘,連書記官都來不及詳載。法官似乎聽得有點失去耐性,最後不太高興地制止我,還指責我把庭上當作是政見發表會,讓我感到十分委屈。我認為司法單位收押我128天,在庭上我僅僅占用十五分鐘,難道我不能傾訴我滿腔的冤屈與苦悶?開庭審理完畢,我又回到台北地院的置留室,等候家人籌錢交保。原來我太太自己準備了五十萬元,向我弟弟開口借五十萬元,向好友借五十萬元,這些都是事先聯絡好的,沒想到開庭結束後,接到我弟弟電話吿知不願意借錢,這下子可難為了我的太太。她緊急再向娘家親友借五十萬元才湊足交保金,這一耽擱又害我在台北地院置留室多待了一個半鐘頭。

交保出獄後,太太安排我住入國賓飯店。先去理髮整容,沐浴淨身,然後再換上自家衣服。隔天早上十一點半返抵家門,門口已擺著一盆炭火,跨火而過後才進入家中。晚上享受一碗熱騰騰的豬腳麵線,驅除全身穢氣,並且將獄中衣服用具全都丟棄,唯一帶回家中的就是那本封面上寫著1915編號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它就是伴隨我撐過這十四年的心靈守護神!